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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随笔ll袁帅亚:英吉利观海

袁帅亚 大民说英语 2021-09-15


访学英伦。南安普敦大学校方热情而周到,接待人员直接把我们从机场接到学校。坐在大巴车上,内心抑制不住兴奋,终于来到了心心念念的远方。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感叹这里天空如此蔚蓝,大地如此浓绿。说来也怪,此时我的心更多在想象这里的大海。我为此作这样的事后解释,英国是一个岛国,大不列颠岛四面靠海,只有海边的天空才会这样的蓝,只有湿润的海洋气候才有这样的绿。接下来的日子,我一定要尽情亲近这里的大海。


英国是大西洋上有名的岛国。“英伦三岛”是中文里对英国特有的别称。事实上,英文中并没有与“英伦三岛”相对应的词语。它很可能是明末清初对英国仍欠缺正确了解时形成的词汇,并沿用至今。“三岛”指哪三座岛屿,并没有一致的见解。一说指大不列颠岛上的三部分,即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一说指英国的全部领土,即大不列颠岛,爱尔兰岛,马恩岛等各小岛合称一岛。早期文献中曾用“英圭黎”、“英机黎”和“英吉利”等译称来称呼英国。晚清地理志著作《瀛寰志略》中有一段介绍英国的文字:


“英吉利,欧罗巴强大之国也,地本三岛,孤悬大西洋海中,迤东两岛相连,南曰英伦,北曰苏格兰,两岛南北约二千余里……西别一岛曰阿尔兰……”



英吉利指英国,欧罗巴、英伦和阿尔兰分别指欧洲、英格兰和爱尔兰。这段文字信息大体准确,只是作者说苏格兰和英格兰“两岛相连”没有任何根据。作者大概是把威尔士认为了英格兰的一部分,而把英格兰和苏格兰政治上的联合误解为了“两岛相连”。


这次英国访学,印象最深的一次观海在侏罗纪海岸。侏罗纪海岸是英格兰南部的一段蜿蜒150多公里的海岸线。这条海岸线由三叠纪、侏罗纪和白垩纪的悬崖组成,记载着一亿八千万年的地理史。我们慕名而往,从学校出发不到两个小时。穿过一段崎岖的山坡,不知不觉已踏上岸边的岩石。极目远眺,蔚蓝的海倒映着蔚蓝的天,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地方,水和天连成一线。海风呼啸,海浪冲击陡峭的断崖,碰到有力的阻碍,又折回大海。不远处的海岛旁驶过小船,天空翱翔着白鸥,近处有勇敢的冲浪者与海浪搏击!


侏罗纪海岸


我所在的南安普敦市本就是一个与远洋航行有着不解之缘的海港城市。搭乘清教徒前往新大陆的“五月花号”就是从这里出发的。正是那批清教徒移民为后来的美国打下了基础。市中心的“五月花纪念碑”就是为了纪念那次远航。南安普敦还是“泰坦尼克号”首航出发地。那艘当时世界上最豪华的邮轮正是从这里启航,途中撞上冰山而沉没。一次去市中心闲逛,街角的一条长凳吸引了我特别的注意,因为上面有一节我非常熟悉的诗行:

 

    黄昏已到,晚钟敲响,

    而后夜幕临降!

    愿告别没有忧伤,

    我要扬帆启航。


这是英国19世纪“桂冠诗人”丁尼生的名作《渡沙洲》里的一节。《渡沙洲》是丁尼生80岁那年从南安普敦跨越索伦特海峡回对岸怀特岛的家时所作。一场重病和80岁的高龄让他开始思考死亡。这首诗描写他面对死亡时平静和欣然的态度。“渡沙洲”隐喻穿越生死界限。“黄昏”和“晚钟”隐喻人生已到暮年。“告别没有忧伤”隐喻一个平静而安详的死。最后一节诗出现的“掌舵人”一词隐喻上帝,诗人希望死后能与这位掌舵人面对面相见。死亡被看成要与上帝会面,而大海被看成人生最后归宿的地方。三年后,诗人就去世了。


街角长凳


英国人对大海情有独钟,因为大海赋予了他们冒险和开拓精神,塑造了他们的民族性格。文化学家区分过大陆国家和海洋国家两种文化类型。大陆国家以农立国,农的生活方式是靠天吃饭,顺乎自然。农人们纯朴天真,很容易满足。他们不想变化,也无从想象变化。海洋国家以商立国,商人们四处行走,有更多的机会见到不同民族、不同的语言、不同的风俗。他们惯于变化,喜欢新奇和冒险。工业革命最早发动在英国,恐怕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渴望大海这个话题勾起我对另一首海洋诗的记忆——英国20世纪“桂冠诗人”梅斯菲尔德的《海恋》。原作题目Sea Fever中fever本义是“发烧”、“发热”,引申为“兴奋”或“狂热”,意谓对大海的渴望已到了狂热程度。梅斯菲尔德幼时父母双亡,14岁就随商船出海,四处漂泊,水手生涯给他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后来许多诗作的主题都与大海有关。《海恋》是最脍炙人口的一首,为他赢得“大海的诗人”的称号。全诗共三节,试译如下:


我要再次出海,驶向那片孤独的海和天,

我只要一艘高船、一颗导航星亮在天边;

只要船舵的反弹、风的歌唱、鼓荡的白帆、

海面灰蒙蒙的雾、一个灰蒙蒙的破晓天。


我要再次出海,因为那潮起潮落的呼唤。

是狂野的呼唤,清晰的呼唤,我不能不管;

我只要一个好风的天、天空飘满的白云、

浪花的飞溅、泡沫的滚翻、海鸥的叫喊。


我要再次出海,像吉普赛人一样流浪天边,

像海鸥一样,像鲸鱼一样,海风如刀割一般;

我只要听一个水手伙伴把欢快的故事瞎编,

还有安静的睡和甜美的梦,该做的都已做完。


三节诗的每一节都以“我要再次出海”起头,然后描绘出海的具体情景。首先,再次出海是因为要享受大海的那份孤独。因此,只要有一艘大船和一颗星星导航就够了。这节诗里有水手生涯的切身体验:风暴里把舵、海风歌唱、白帆摇荡、灰蒙蒙的雾、灰蒙蒙的天。其次,再次出海是因为水手要回应大海的呼唤。因此,诗人渴望再次出海,迎着海风在白云飘荡的蓝天下,去追寻浪花飞溅、泡沫滚翻和海鸥叫喊。最后,诗人道出对自由的向往。他渴望像吉普赛人一样流浪,像海鸥搏击长空,巨鲸嬉戏大洋,哪怕海风吹在身上如刀割一般。白天结束了,此时还可以听水手伙伴讲一个欢快的故事,在漫漫长夜里入眠。



《海恋》这首诗的感情基调是青年人的浪漫和激情,还是老年人沧桑和宿命?依据诗中鲜明的意象和强烈的情感,可以作前一种解读。然而,依据诗中一再强调的“再次出海”和最后一行的内容,则完全可以作后一种解读。一个年老体衰的水手,因为无法抑制对大海的依恋,决心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大海,而与陆地作最后的诀别。“该做的都已做完”可以指一天,也可以指一生。而“安静的睡和甜蜜的梦”则是更明显的“死亡”隐喻。因此,很难说这首诗到底是反映青年的激情,还是老年的宿命,还是二者兼而有之。英美“新批评”派的诗歌批评认为,好诗的品质在于一种“反讽的模棱”,这首诗可算一个很好的例证。


访英半年以来,我曾多次来到海边,每次面对波平如镜抑或是汹涌澎湃的大海,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两位“桂冠诗人”的这两首大海的诗。“桂冠诗人”是英国诗人的最高荣誉。丁尼生和梅斯菲尔德是两百年来英国最受欢迎的两位“桂冠诗人”。阅读他们这两首诗的字里行间,我分明听到这个民族的一种内心呼声:生命来自大海的赐予,最终仍要把生命交付给大海。战士死于沙场,水手死于大海。这是使命,这是召唤。对海洋文化造就的英吉利民族来讲,这使命和召唤就来自那茫茫无边的大海上。  

 

  2020年2月10日于英国南安普敦


: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附《海恋》原文

 

Sea Fever

 

BY JOHN MASEFIELD

 

I must go down to the seas again, to the lonely sea and the sky,

And all I ask is a tall ship and a star to steer her by;

And the wheel’s kick and the wind’s song and the white sail’s shaking,

And a grey mist on the sea’s face, and a grey dawn breaking.

 

I must go down to the seas again, for the call of the running tide

Is a wild call and a clear call that may not be denied;

And all I ask is a windy day with the white clouds flying,

And the flung spray and the blown spume, and the sea-gulls crying.

 

I must go down to the seas again, to the vagrant gypsy life,

To the gull’s way and the whale’s way where the wind’s like a whetted knife;

And all I ask is a merry yarn from a laughing fellow-rover,

And quiet sleep and a sweet dream when the long trick’s over.


作者简介


袁帅亚,博士,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教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汉翻译和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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